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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智、偏执、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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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】王小波


 


 | 自 序


>>假设有一个领域,谦虚的人、明理的人以为它太困难、太暧昧,不肯说话,那么开口说话的就必然是浅薄之徒、狂妄之辈。这导致一种负筛选:越是傻子越敢叫唤——马上我就要说到,这些傻子也不见得真的傻,但喊出来的都是傻话。


 


>> 在这个世界上,大多数愚蠢里含有假装和弄假成真的成分。


 


>> 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:我活在世上,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,遇见些有趣的事。倘能如我所愿,我的一生就算成功。


 


 | 思 维 的 乐 趣


>> 傍晚时分,你坐在屋檐下,看着天慢慢地黑下去,心里寂寞而凄凉,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剥夺了。


 


>> 恕我直言,能够带来思想快乐的东西,只能是人类智慧至高的产物。比这再低一档的东西,只会给人带来痛苦;而这种低档货,就是出于功利的种种想法。


 


>> 我自己当然希望变得更善良,但这种善良应该是我变得更聪明造成的,而不是相反。


 


>> 我认为低智、偏执、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。


 


>> 聪明、达观、多知的人,比之别样的人更堪信任。


 


>> 我们国家自汉代以后,一直在进行思想上的大屠杀。


 


>> 倘若对自己做价值判断,还要付出一些代价;对别人做价值判断,那就太简单、太舒服了。


 


>> 这世界上有人喜欢丰富,有人喜欢单纯;我未见过喜欢丰富的人妒恨、伤害喜欢单纯的人,我见到的情形总是相反。


 


 | 沉 默 的 大 多 数


>> 在我周围,像我这种性格的人特多——在公众场合什么都不说,到了私下里则妙语连珠。


 


>> 沉默是一种生活方式,不但是中国人,外国人中也有选择这种生活方式的。


 


>> 那本书里有一段讲到了前苏联三十年代,有好多人忽然就不见了,所以大家都很害怕,人们之间都不说话;邻里之间起了纷争都不敢吵架,所以有了另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,就是往别人烧水的壶里吐痰。


 


>> 和任何话语相比,饥饿都是更大的真理。


 


>> 有人会不信——好在还有不少人会相信。主要的原因是进了那个圈子就要说那种话,甚至要以那种话来思索,我觉得不够有意思。据我所知,那个圈子里常常犯着贫乏症。


 


>> 做过了这些研究之后,我忽然猛省到:所谓弱势群体,就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的人。


 


>> 简言之,话语圈里总是在说些不会遇到反驳的话。


 


 | 花 剌 子 模 信 使 问 题


>> 首先有了不幸的事实,然后才有不幸的信息,信使是信息的中介,尤其的无辜。假如要反对不幸,应该直接反对不幸的事实,此后才能减少不幸的信息。


 


>> 我上大学时,老师教诲我们说,搞现代史要牢记两个原则,一是治史的原则,二是党性的原则。


 


>> 花剌子模的信使早晚要变得滑头起来,这是因为人对自己的处境有适应能力。


 


>> 余生也晚,赶不上用这句话去安慰马寅初先生,也赶不上去安慰火刑架上的布鲁诺,不过这话留着总有它的用处。


 


>> 假设有真的学术和艺术存在的话,在人变得滑头时它会离人世远去,等到过了那一阵子,人们又可以把它召唤回来——此种事件叫做“文艺复兴”。


 


 | 论 战 与 道 德


>> 每一句辩驳都会加深恶意。恶意到了一定程度,就会诉诸行动:假设你有权力,就给对方组织处理;有武力,就让对方头破血流;什么都没有的也会恫吓检举。


 


 | 理 想 国 与 哲 人 王


>> 作为经历了某种“乌托邦”的人,我认为这个罪状太过轻微。因为在乌托邦内,对什么是幸福都有规定,


 


>> 实际上,我除了活着怪没劲之外,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
 


>> 但假如他来打量我,我就要抱怨说:甭管您会什么礼,千万别来打量我。


 


>> 当然,我也盼着中国古代的圣人活过来,把存天理灭人欲、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类的话收回一些。


 


>> 至于我自己,总觉得生活的准则、伦理的基础,都该是些可以自明的东西。


 


 | 东 西 方 快 乐 观 区 别 之 我 见


>> 人行忠孝节义,就能得忠臣孝子节妇义士的美名,这种美名刺激你更去行忠孝节义,循环往复,最后你连自己在干什么都搞不清。


 


>> 什么郭解埋儿啦,卧冰求鱼啦,谁能说这不是自激现象?


 


>> 社会对个人不是只起好作用,它还是个起哄的场所,干什么事都要别人说好,赢得一些喝彩声,正是这件事在导致自激。


 


 | 我 看 国 学


>> 当年读研究生时,老师对我说,你国学底子不行,我就发了一回愤,从四书到二程、朱子乱看了一通。


 


>> 老先生有时候也鬼头鬼脑,那就是“子见南子”那一回。


 


>> 但我承认自己很佩服法拉第,因为给我两个线圈一根铁棍子,让我去发现电磁感应,我是发现不出来的。牛顿、莱布尼兹,特别是爱因斯坦,你都不能不佩服,因为人家想出的东西完全在你的能力之外。这些人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思索能力,为孔孟所无。


 


>> 按照现代的标准,孔孟所言的“仁义”啦,“中庸”啦,虽然是些好话,但似乎都用不着特殊的思维能力就能想出来,琢磨得过了分,还有点肉麻。


 


>> 再说,圣人提出了“仁”,还得让后人看鸭子才能明白,起码是词不达意。


 


>> 我相信,你往井里一看,不光能看到一团白气,还能看到一个人头,那就是你本人(我对这一点很有把握,认为不必做实验了)。


 


>> 显然,会背诵爱因斯坦原著,成不了物理学家;因为真正的学问不在字句上,而在于思想。


 


>> 有人说,现代的科学、文化,林林总总,尽在儒家的典籍之中,只要你认真钻研。这我倒是相信的,我还相信那块口香糖再嚼下去,还能嚼出牛肉干的味道,只要你不断地嚼。


 


>> 四书也好,《红楼梦》也罢,本来只是几本书,却硬要把整个大千世界都塞在其中。我相信世界不会因此得益,而是因此受害。


 


 | 智 慧 与 国 学


>> 怎样在科学面前掩饰我们要好处的暧昧心情,成了一个难题。


 


>> 学习本身很痛苦,必须以更大的痛苦为推动力,和调教牲口没有本质的区别。


 


>> 东方文化里所有的一切,那边都有,之所以没有投入全身心来讲究,主要是因为人家还有些别的事情。


 


 | 对中国文化的布罗代尔式考证


>> 故而就认为,只要大家都能活着就好,不管他们活得多么糟糕。


 


>> 由此导致了一种古怪的生存竞争,和风力、水力比赛推动磨盘,和牲口比赛运输——而且是比赛一种负面的能力,比赛谁更不知劳苦,更不贪图安逸!


 


>> 我的切身体会是:人只有两条腿,因为这种令人遗憾的事实,所以晕起来站都站不住。


 


>> 我认为中国文化对于物质生活的困苦,提倡了一种消极忍耐的态度,不提倡用脑子想,提倡用肩膀扛;结果不但是人,连驴和猪都深受其害


 


 | 人 性 的 逆 转


>> 对于这些活计,老乡们概括得最对:没别的,就是要给人找些罪来受。


 


>> 你也许会说,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情,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风尚,但我对这种话从来就不信。我更相信乔治·奥威尔的话: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必须承认一加一等于二;弄明白了这一点,其他一切全会迎刃而解。


 


>> 假设某人做出一份牺牲,可以给自己或他人带来很多幸福,这就是崇高——洛克就是这么说的。


 


>> 有种东西,我们说它是崇高,是因为反对它的人都不崇高。这个定义一直沿用到了如今。


 


>> 现在有种说法,以为民族的和传统的就是崇高的。我知道它的论据:因为反民族和反传统的人很不崇高。但这种论点吓不倒我。


 


>> 从这个例子来看,要逆转人性,必须有两个因素:无价值的劳动和暴力的威胁,两个因素缺一不可。


 


>> 我下乡时,和父老乡亲们在一起。我很爱他们,但也不能不说:他们早就被逆转了。我经历了这一切,脑子还是不糊涂,还知道一加一等于二,这只说明一件事:要逆转人性,还要有第三个因素,那就是人性的脆弱。


 


>> 还有一种崇高是现在的崇高,忍受了这些痛苦、做出了自我牺牲之后,我们自己觉得这是崇高的。我觉得这后一种崇高比较容易讲清楚。弗洛伊德对受虐狂有如下的解释:假如人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之中,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,把它视为一种快乐,以便使自己好过一些。


 


>> 吃苦必须有收益,牺牲必须有代价,这些都属一加一等于二的范畴。


 


>> 人的本性是不喜欢犯错误的,所以想把他搞糊涂,就必须让他吃很多的苦——所以糊涂也很难得呀。


 


 | 椰 子 树 与 平 等


>> 假如有不平等,有两种方式可以拉平:一种是向上拉平,这是最好的,但实行起来有困难;比如,有些人生来四肢健全,有些人则生有残疾,一种平等之道是把所有的残疾人都治成正常人,这可不容易做到。另一种是向下拉平,要把所有的正常人都变成残疾人就很容易,只消用铁棍一敲,一声惨叫,这就变过来了。


 


 | 体 验 生 活


>> 反正我不觉得这是在受教育,只觉得是折腾人——虽然它也是一种生活。总的来说,人要想受罪,实在很容易,在家里也可以拿头往门框上碰。既然痛苦是这样简便易寻,所以似乎用不着特别去体验。


 


 | 有 与 无


>> “到岁数了,找合适的对象结婚,过正常的性生活”和“爱上某人”,是截然不同的事情。


 


>> 我个人以为,做爱做的事才是“有”,做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做的事则是“无”。


 


>> 我这一生绝不会向虚无投降。我会一直战斗到死。


 


 | 拒 绝 恭 维


>> 我现在说到的,是当人误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名号时的张狂之态。


 


>> 人经不起恭维。越是天真、朴实的人,听到一种于己有利的说法,证明自己身上有种种优越的素质,是人类中最优越的部分,就越会不知东西南北,撒起癔症来。我猜越是生活了无趣味,又看不到希望的人,就越会竖起耳朵来听这种于己有利的说法。这大概是因为撒癔症比过正常的生活还快


 


 | 关 于“ 媚 雅 ”


>> 请相信,我坐在那里很严肃地把这一幕听完了,才微笑着鼓掌。所有狂野粗俗的笑都被我咽到肚子里,结果把内脏都震成了碎片,此后三个月,经常咳出一片肺或是一片肝。但因为当时年轻,身体好,居然也没死。


 


 | 关 于 崇 高


>> 人有权拒绝一种虚伪的崇高,正如他有权拒绝下水去捞一根稻草。


 


>> 现在又有人在提倡追逐崇高,我不知道是在提倡理性,还是一味煽情。假如是后者,那就是犯了老毛病。


 


 | 荷兰牧场与父老乡亲


>> 现在我想,与其在车技上下苦功,还不如把路修修——我在欧洲游玩时,发现那边的乡间道路极为美好——但这件事就是没人干。不要说田间的路,就是村里的路也很糟,说不清是路还是坑。


 


>> 说良心话就是:身体在受罪,思想也更坏了,变得更阴险,更奸诈……


 


 | 盛 装 舞 步


>> 每天吃完了晚饭,我要在校园里散步,他必在路边等我,伸出手臂说:年兄请——这家伙把我叫做年兄,好像我们是同科的进士或者举人。我也说:请。于是就手臂挽着手臂(有点像一对情人),在校园里遛起弯来,一路走,一路高谈阔论。


 


>> 我们俩聊,听起来蛮有意思的。有些同班同学跟着我们,听我们胡扯——从纪晓岚一路扯到爱因斯坦,这些前辈在天之灵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可能会不高兴。


 


 | 我 怎 样 做 青 年 的 思 想 工 作


>> 这种种事实说明了一个真理:别人的痛苦才是你艺术的源泉;而你去受苦,只会成为别人的艺术源泉。


 


>> 思想工作有各种各样的做法。本文所示就是其中的一种:把正面说服和黑色幽默结合起来,马上就开辟了一片新天地……


 


 | 我 看“ 老 三 届 ”


>> 举例来说,这种特殊的经历可能会有益于写作,但整个事件的性质却不可因此混淆。


 


>> 现在来谈谈那种坏事可以变好事,好事也可以变坏事的说法。它来源于伟人,在伟人的头脑里是好的,但到了寻常人的头脑里就不起好作用,有时弄得人好赖不知、香臭不知。对我来说,好就是好,坏就是坏,这个逻辑很够用。人生在世,会遇到一些好事,还会遇上些坏事。好事我承受得起,坏事也承受得住。就这样坦荡荡做个寻常人也不坏。


 


 | 我 对 国 产 片 的 看 法


>> 这只是一时一地的困境,而艺术是永恒的。


 


 | 我 为 什 么 要 写 作


>> 有人问一位登山家为什么要去登山——谁都知道登山这件事既危险,又没什么实际的好处,他回答道:“因为那座山峰在那里。”


 


>> 你可以弄明白我父亲的意思。他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学一种外行人弄不懂而又是有功世道的专业,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。


 


 | 生 活 和 小 说


>> 凭良心说,我喜欢千奇百怪的结果——我把这叫做浪漫。但这不等于我就没有能力明辨是非了。


 


>> 但是我的生活对于某些人来说却的确是算草纸,可以拿来乱写乱画。其实我又算得了什么,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个。


 


 | 小 说 的 艺 术


>> 照我看,杂文无非是讲理,你看到理在哪里,径直一讲就可。当然,把道理讲得透彻,讲得漂亮,读起来也有种畅快淋漓的快感,但毕竟和读小说是两道劲。写小说则需要深得虚构之美,也需要些无中生有的才能。


 


 | 萧伯纳的《巴巴拉少校》


>> 论起明辨是非,儿童仿佛比成人强,无知的人仿佛比聪明人强。这真是个有趣的现象。


 


>> 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接受一个伦理的(或宗教的)体系比接受一个真理的(或科学的)体系要容易得多。


 


 | 个 人 尊 严


>> 就是不提这些民工这样挤在一起,完全没有了个人的尊严——仿佛这件事很不重要似的。


 


>> 中国社会里有所谓“差序格局”,与己关系近的就关心,关系远的就不关心或少关心。结果有些事从来就没人关心。


 


>> 个人是尊严的基本单位。知道了这一点,火车上太挤了之后,我就不会再挤进去而且浑然无觉。


 


 | 居 住 环 境 与 尊 严


>> 在我家里,我是个人物,出了家门,既没有权利,又没有义务,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物,说话没有人理,干事情没人响应,而且我自己也不想这样。


 


 | 饮 食 卫 生 与 尊 严


>> 假如别人都不尊重我,我也没法尊重别人。假如所有的人都一直斜眼看我,粗声粗气地说我,那我的确什么事都干得出来。不过,回到家里,洗个热水澡,换上干净衣服,我心情又好了。有个住的地方,就有这点好处。


 


>> 我以为,假如一个人在生活条件和人际关系上都能感到做人的尊严,他就按一个有尊严的人的标准来行事,像个君子。假如相反,他难免按无尊严人的方式行事,做出些小人的行径。




节选自《沉默的大多数》/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 / 20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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